校友故事｜冯永昌：平凡人生路 —— 择尾部经历，求正态认知

作者简介：冯永昌博士，京东金融财富业务副总经理、投研负责人。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博士后，美国芝加哥大学访问学者，毕业于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和中国人民大学统计学系。17年证券基金从业经验，曾担任知名公募投资经理、量化私募投资总监，京东科技产业研究总监和AI经济学家负责人。

 

第一节：分布

时光的长河，蜿蜒曲折。难忘的经历、关键的时刻、艰难的处境成为时光之河的沟壑与陡峭，定义了人生之旅的波动率，也支撑起一个个独特的生命分布。很难说，这个分布是频率的，还是贝叶斯的。如果说它是频率的，这场生命实验分明独一无二；如果说它是贝叶斯的，我们又分明把一段接一段的经历反思考量，形成具象的生活经验。

更复杂之处在于，时间轴不可逆。不管记忆的时间序列是指数平滑般与时俱进，抑或愈久弥新，这个序列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初值。于我而言，这个初值毫无疑问是世纪之交和人大统计系的相逢。这个相逢并不是随机的邂逅，更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朝圣。

拉开初值向量，记忆的原点具象成和父母迈入人大东门在统计系接待处的虔诚合影，具象成第一场班会同学身上少年斑斓的国安球衣，具象成班主任王艳老师的第一场的校园向导，具象成八百人大和旧图书馆，具象成早期中关村卖电脑配件的柜台，也具象成海淀图书城的麦当劳。

在完全决定论的物理学和随机系统之间，有一种混沌系统。虽然系统有确定性的方程，但是初始条件的任何微小变动，最终结果都大相径庭。人的一生只有一种命运，很荣幸我的命运被人大统计系赋予了初值。

 

第二节：经历

初识统计至今已经26年，偶有得果之感，向来如沐春风。但回望人大统计的求学过程，当时却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上世纪国内的统计学教育尚属分治阶段，数学系的概率论与数理统计专业以细微数学视角为主，应用经济学的二级学科统计学则以宏观经济统计分析和产业核算为关键点。彼时大洋彼岸的信息高速公路已经开张通车，互联网革命引发新的经济长波繁荣，各行各业的海量数据和分析需求如雨后春笋般呈爆发式增长，统计学应用继工业统计之后迎来新的发展浪潮：商业和营销统计分析需求直接把STATISTICS变成最热门的就业选择；生物统计则把医药统计的传统需求发扬光大，让统计学渗透前沿科学研究；以量化投资为主的投资范式把金融衍生品带动的第二次华尔街革命推向新时代，统计分析成为对冲基金的基本方法论；在信息化浪潮中人工智能试探性的发展，也把统计学向数据科学等交叉学科推动。

世纪之交，人大统计系高瞻远瞩，首先在数理训练上突破经济学科要求直接向理工科专业拉齐，为同学们的发展创造更大可能；其次深度关注同学们的动手能力，引入数据挖掘课程并应用Enterprise Miner等实操软件落地，针对各行各业的数据分析需求源源不断地输送专业人才。同时发展的保险精算专业成为日后保险精算行业的黄埔军校，涌现一大批保险行业的领军人才。个体求学的诚惶诚恐正是系里上述这些高瞻远瞩的映射——生怕自己学得不好，学得不明白，学得不彻底，辜负这些最优质的教育资源，也荒废年华。

大学四年，脑海中最多的场景就是学2楼的旧宿舍、老图书馆的大桌子，面对优秀同学内心深处隐隐的不自信，以及面对统计学思辨概念的苦苦求索。擅长数学刷题的少年哪懂得，统计学绝不仅是无中生有的逻辑演绎，更是对于万千现象去粗求精的分析归纳，这万千现象承载的是浩渺宇宙、芸芸众生，也是古今中外、人间烟火。这个意义上，统计学不是上帝视角的方法论，也许它就是我们平凡又焦灼探索的人生。

在人大统计系这个神圣初值的基础上，大学毕业继续到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求学。当时北大光华和人大统计英雄所见略同，都是瞄准数据科学大发展的浪潮，打破数理统计和经济统计的分别之相。北大光华在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的协助下成立了商务统计与经济计量系。我有幸以第一名成绩考入该系招收的第一批硕士，也成为该系毕业的第一名博士生。当时把本科学过的课程以更高的要求又学了一遍，对于统计哲学的思考却陷入更深的迷茫。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远离现实的数据缺失，遗憾后面没有在统计学科的学术路线上持续探索。结束美国大学的联合培养后，加盟当时最大的公募基金，投入到了早期蓬勃发展的公募基金行业。2007年A股刚刚雄起，公募基金行业迎来第一次春天，各家都开始扩展各种人才。可能是因为保险精算和金融工程的背景，当时并没有选择主流的行业分析师和市场工作，而是成为最早一批公募基金的产品设计经理和量化投资经理。之后在金融行业的探索似乎都成了早期这些经历的注脚，无论是在互联网证券、资管科技领域艰难创业，还是意气风发创办量化私募基金量客投资，或者在央行研究所从事博士后研究，更多的印象都是拓展知识区域、发展特定技能。

后来有幸加盟头部互联网大厂，在更加广阔的场景中从事宏观经济分析和财富管理。随着高质量发展新时代的到来，大模型人工智能和新质生产力的蓬勃发展，金融工作的普惠性和人民性成为要点，这为充分应用所学提供了最宝贵的机会，也慢慢重塑了个人认知。

 

第三节：认知

一眨眼，毕业都二十多年了。终于，人到中年。

在艰苦的求学岁月，虽然每个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压力和不自信，但同时是有点精英幻觉的。至少在价值观上，大多数优秀的同龄人都渴望成为卓尔不群的人，成为优秀和了不起的人。不管是否说出来。

我们带着最远大的抱负获得了当时最优质的教育资源，原以为可以统计学为上帝之眼，选择一个又一个卓尔不群的人生分位数，可我们并不懂，人生的现实主义实验中，从来就没有外求于别人的横截面分布——这个分位数只属于你自己，这只是你人生的时间序列。永不言败的奋斗给予我们提升分布均值的希望，我们亲切地称之为“期望”。大势因缘的起起落落给了我们散落的生活样本点，显化了离散度。有些人称其为风险，因为看到支离破碎的可能性而不安；也有些人将其称之为波动，同时赋予身体寿命这个看跌期权和人生追求这个看涨期权最重要的价值。

初识正态分布的时候，对这条钟形曲线并无钟意。无论几个SIGMA，也仅仅是习题册上的一个数字。当我们拿到足够多的人生样本点进行最简单的统计分析时，才明白平凡的一生、健康的一生、安静的一生，这是多难的一件事情。哪怕时有艰难，只要分布还是正态，一切就皆有较大可能。

平凡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唾手可得，而是因地发力、果上随缘的平和，也是舍己为人、舍利取义的肌肉记忆。躺平和随意本质是刻意而为之的傲慢，平凡却是无我无相的努力。这个意义上的平凡，是超鸡汤的，超心理的，超宗教的，但又是最具象、最个性化、最具有普世价值的人间烟火气。它可以在菜市场，也可以在格子间，内求于心，外化于物，顺序不可颠倒。

平凡不是静态的奇点，恰恰是起落之间的概率分布。是的，平凡就是一条正态曲线。初值于此，幸而随之，亦为人生目标。

 

后记：

最初接到李扬院长约稿的时候，本想拒绝，毕竟在无数优秀的人大统计系友、院友中，我只是普通到绝大部分人不知道的存在，并不适合去给学弟学妹树立榜样。但转念一想，既然有这个机缘，汇报所思所想亦为正道，如何选用，还需要相关工作老师同事具体定夺。这并非面向非特定受众的一般性发言，更是一个统计学子关于统计思想的长达二十年的实践报告，恳请全体老师院友批评指正。也拒绝任何脱离人民大学统计学院宣传阵地的转载。

毕业多年，很多老师、同学、学长学姐和学弟学妹都疏于联系，在此向所有结缘于人大统计的师长朋友们问好。文章的开头谈过对混沌系统的理解，但对于我们，人大统计就是那个牵引各自人生系统彼此接近的洛伦兹吸引子，这些似聚一类又各奔东西的人生曲线化形为蝶，翩翩起舞。

——谨以此，献给新时代统计学科发展校友论坛暨校友分会成立仪式